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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3章(1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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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人又客套了两句,晏怀微将词稿留下,打算慢慢看,再慢慢地想一想。

荣掌柜留下校样,又说了几句“人死不能复生”之类的宽慰话,这便告辞离去。

当日午后大约申时过半,晏怀微正在书房里翻看那沓诗词样稿,忽见小吉快步跑入房内,道:“娘子,门外有人找。”

“何人?”

“不识得,是位年轻娘子,她说她姓郑。”

“姓郑?!”

晏怀微心内又是一惊,她已大略猜到来者何人。

郑淑花牵着九岁的儿子走进晏怀微这间宅院的时候,脚步有些蹒跚。

晏怀微引她入座,问她这是怎么了。

郑淑花赧然笑着,犹豫半晌才说自己刚从羁管处出来不久,身子还没完全养好。

晏怀微蓦地想起,齐家抄家待审的时候,除她之外所有人都受到牵连,彼时有人下狱、有人羁管。那会儿正值隆冬,像郑淑花这样的弱女子,许是落下了病根。

小吉奉茶毕,见二位娘子有正事要说,便乖觉地领着孩子去花架下玩耍,只留这两个与齐耀祖有关的女人在房内,闲坐品茗。

“我今日来此,是想向大娘子道声谢。”郑淑花低声说。

她还是改不了口,哪怕晏怀微已经提醒过她,可她却仍是习惯性地把晏怀微唤作“大娘子”。

因为在她看来,“大娘子”就意味着“正房”、“大婆”、“当家主母”——这是她所能想到的,对于女人来说,最尊贵、最令人向往的称呼。

“为何要谢我?”

“大郎犯了这么大的事,我本该没为官妓。多亏大娘子向官家求情,我才得以幸免。”

忆及彼时景况,晏怀微轻轻地叹了口气。

其实也并非她特意向官家求情,而是当时赵清存说朝廷要严惩齐耀祖以及他所勾结的那些贪官污吏,她便随口向他提了一句,说自己被齐耀祖关入柴房的时候,郑淑花帮过她。此人虽是齐耀祖之妾,却是个无辜女子,能不能斟酌忖量,对其从轻发落。

这件事与她而言,不过是说了句话;于赵清存而言,不过是举手之劳;可于郑淑花而言,则是半辈子的生与死。

晏怀微忍不住又是一声欷歔。

却听郑淑花继续说道:“此前我一直羁管听候,等待官府明降。如今有了结断,我心里终于宽松了。我已不打算继续留在临安,明日便要归返原籍。我打听到大娘子搬于此处,便想着走之前来看看。”

话说至此处,郑淑花忽然扭捏起来,嗫喏半晌方道:“其实我还想……问大娘子讨些盘缠。求大娘子可怜我们母子……”

“你稍等,我去拿给你。”

晏怀微转身去往里间,不多会儿便拿了个小包袱出来,内中装着几块银铤子并几吊钱,除此之外还有一支金钗。

“家中并无太多银两,这支钗子是值钱的,你拿去兑坊,换些钱来路上用。”

郑淑花捧着小包袱,眼圈通红:“多谢大娘子。”

晏怀微正想安慰她几句,孰料郑淑花却突然哽咽着开口:“我还有一件事要告知大娘子……大郎没了。”

听闻此语,晏怀微却并没太吃惊,只淡淡问道:“怎么没的?”

“病发,殁在了去往琼州的路上。”

晏怀微没有细询,而是抬眸向窗外看去。窗外便是她的院子,此刻小吉正带着那小男孩在花架下玩耍,看样子似是在斗草。

她忽然想到,自己好像从没问过齐耀祖的儿子叫什么名字。

没问就没问吧,她并不想假装关心。

但万幸的是,那孩子除了一双微微向外凸出的眼睛外,其他地方都长得更像郑淑花,就连性格也像,是个很腼腆的孩子——虽不知是真腼腆还是如他父亲一样装出来的假象,但这些都与晏怀微不再相干。

赵清存已经不在人世,齐耀祖也已经不在人世,晏怀微心头忽地浮出一片尘埃落定的悲伤。

她想起两三年前,齐耀祖要把她手指掰断的时候,赵清存一脚将齐耀祖踹得满脸鼻血。那会儿她心里想的是,你们两个最好就这样狗咬狗咬下去,直到把对方咬死。

而现在,他们居然真的都死了。

……一语成谶。

两个女人又聊了一会儿闲话,眼看着黄昏将至,郑淑花便打算带孩子离开。

晏怀微去送她们母子,三人沿着近民坊的巷子往后市街的方向走。

行至街市,恰逢夕阳西下,万里人间一片昏黄。

“大娘子,多保重。”郑淑花与晏怀微挥别。

她们心里都很清楚,也许这辈子,她们再不会相见。

“保重。”

晏怀微站在路边,温柔地笑着,目送着郑淑花母子离去。

惊惊荡荡一番来去,跌跌撞撞人生至此,身边的人无论是爱的还是恨的,皆是来了又走。到最后只剩晏怀微,与从前完全不同的晏怀微,独自站在落日熔金之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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